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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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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忘皆空

薇爾自認是個極為理智的人,在最初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一個男孩時,她還有些驚訝。

但是感情方面的變化並沒有給她的生活帶來什麽大的影響,她依然按部就班地學習、生活,只是偶爾會放任自己的目光多在那個人身上停留一段時間。

她清楚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可能,他們沒說過一句話,布萊克家也看不上他們家的女孩——當然,沃夫林也不需要這方面的看重,只是客觀陳述,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可畢竟有什麽不同了,喜歡上一個人這樣的情愫,讓薇爾的心變得柔軟了許多,她開始註意到日常生活裏微小的美好,開始珍惜逝去之後就無法回來的青春歲月與校園生活。

或許情竇初開也是成長的標志,她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從容,與人相處時也不再像以往那麽局促或拘謹,竟然也有了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

其中大多數是拉文克勞,他們在對於知識的追求上是志同道合的夥伴,唯一的例外大概是莉莉,薇爾和莉莉的相熟源於一次拙劣而“別出心裁”的安慰——這是莉莉後來的評價。

這件事發生在莉莉和斯內普決裂後不久,獅子與蛇的友誼在這樣的大環境裏的確很難存活,尤其是他們在許多事情的觀念上有著很大差別,分道揚鑣或許只是時間問題。

況且,在斯內普心裏,莉莉似乎已經被擺在了另外的位置,這樣不對等的感情,最終的結局可想而知,事實上他們能堅持到現在已經足夠令人佩服了。

雖然薇爾自己始終獨來獨往,也享受獨處的時光,但她同樣對這樣的友誼充滿探究欲,所以在偶然撞見莉莉偷偷哭泣的時候,她並沒有離開。

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和莉莉分析了她和斯內普友誼破裂的原因,內容大多圍繞斯萊特林的風氣、斯內普可能的處境等等展開,不過薇爾並沒有向莉莉拆穿斯內普對她的感情,這樣隱秘的情感,或許還應該由當事人自己來說。

至於他有沒有那樣的勇氣,那就不是薇爾能夠幹涉的了,她自己在這種事情上都很怯懦。

薇爾當時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很殘忍,因為聽她說完之後,莉莉哭得更兇了。

“我忽然覺得,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西弗勒斯,如果我早知道這些,或許也不會讓我們兩個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西弗勒斯.斯內普早已經半只腳踏進了食死徒的圈子,那裏會有他追求的大多數東西,或許除了他的愛情,而莉莉,始終會站在食死徒的對立面。

莉莉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但她還是對薇爾表示了感謝,並單方面把薇爾視為了朋友。

這對於薇爾來說是種新奇的體驗,她雖然已經不像最開始那樣很少和人交流,但身邊也依然沒有什麽能隨意聊各種話題的朋友,莉莉是第一個。

這段友誼的出現讓她開始反思自己這幾年來錯過的東西,就像莉莉說的,“如果我們早一點成為朋友,在我和西弗勒斯的關系還很親近的時候,也許你還能點醒我……很多事情都發生得太晚了。”

是啊,很多事情都發生得太晚了,薇爾開始反省自己之前的冷漠,或許她本可以挽回很多事,只是她當時以為那些都與她無關,可等到現在,那些珍貴的聯結建立起來之後,她曾經的視而不見留下了很多遺憾。

她當然明白,人生總有缺憾,但沒能幫上任何事,她還是會覺得後悔①。

就像雷古勒斯.布萊克,盡管她還沒有自大到認為她能改變他被家族熏陶了很多年的思想,可如果有機會,她大概會拼命阻止他走上那一條路,可惜現在也不能了。

六年級開學後,雷古勒斯就沒有再來過禁書區,薇爾不知道為什麽,但這個地點是他們僅有的聯系,所以她依然會像前兩年一樣,閑暇時便鉆進禁書區,一直待到圖書館關門。

她仍對雷古勒斯加入食死徒這件事抱有懷疑,亦或者說是僥幸,或許因為一年級時那次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幫助,她始終不認為雷古勒斯是像其他食死徒一樣邪惡的人。

終於,在萬聖節假期後,她在熟悉的地方等來了那個人。

那時候已經快要晚上八點,圖書館即將關門,薇爾已經像往常一樣準備收拾好筆記起身回寢室,卻忽然聽見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雷古勒斯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昏黃的燭光將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身形看起來比之前消瘦了許多。

薇爾抱著筆記本,第一次不加掩飾地認真看向他的臉——比起假期之前,雷古勒斯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好,蒼白沒有一點血色,深邃的眼窩下有著濃重的青黑,看起來就像好幾天沒有睡著一樣,讓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因為他看起來就像遭受過什麽巨大的打擊,或是被狠狠折磨過一番一樣。

他們隔著一段距離沈默地對視著,直到八點的鐘聲響起,禁書區外的學生們吵吵嚷嚷地收拾著東西,禁書區裏也沒有別的人了,管理員瓊斯夫人已經開始檢查是否還有滯留的學生……可這些似乎都和他們無關。

薇爾覺得自己的大腦似乎變成了一團漿糊,她不知道雷古勒斯為什麽看起來這樣狼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到這裏來,更不知道他為什麽就這樣沈默地和自己對視。

或許,她應該像以往一樣沖他禮貌頷首,然後就趕快離開,但她的腳就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樣,一動不動。

外面的喧鬧聲已經漸漸散了,管理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概馬上就要走到禁書區來,雷古勒斯忽然動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薇爾面前——那大概是一個幻身咒。

很快,她察覺到有種冰涼的感覺從她的頭上緩緩流淌到腳下,下一秒,瓊斯夫人已經提著燈朝他們所在的書架走了過來,她像是沒看見薇爾一樣從她身旁路過,把她身後還燃著的蠟燭熄滅,隨後就往後面走去。

薇爾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雷古勒斯給她也用了一個幻身咒,可如果她現在就離開,哪怕被瓊斯夫人撞見也沒有關系,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巫,對薇爾這樣經常泡在圖書館的孩子總會多一分寬容,所以,雷古勒斯其實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

同樣的,她完全可以離開,而不是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這裏。

在黑暗的滋生下,薇爾覺得有一股勇氣在自己胸膛裏橫沖直撞,或許她應該向莉莉學習,在某些時候拋棄自己的理智,讓情感占據主導……哪怕只有一次。

所有的燭火都熄滅了,瓊斯夫人也離開了圖書館,這片寂靜無聲的黑暗裏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

薇爾能感覺得到,自己身上的幻身咒並沒有消失,她也同樣看不到雷古勒斯在哪裏,眼前只有透過窗戶灑下來的月光,那是這裏唯一的光源。

她在那片月光裏坐了下來,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沈默了很久,終於醞釀出了開口的勇氣,但只是輕聲問了一句:“你……還在嗎?”

沒有人回答,薇爾心中空蕩蕩的,但隨後,有柔軟的東西拂過她的肩膀,隨後是衣料的摩挲聲,有人來到了她的身邊,這讓薇爾心中的失落一掃而空。

但她沒有再繼續開口了,因為她猜測雷古勒斯大概想靜靜地呆上一會兒。

她自動把他給自己用幻身咒的行為歸結成了一種過於委婉的挽留,所以也沒有離開。

用了幻身咒的兩個人看不見彼此,也沒有人出聲,暧昧的氣息在靜謐中流轉,但最終依舊止於沈默。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中瘋長,直到薇爾挨不住生理的疲憊,倚在書架上睡著了。

幻身咒悄然無聲地解除了,雷古勒斯的目光落在身旁女孩的睡顏上,他輕輕擡起手,似乎想觸碰她——在這個沒有只言片語交流的夜裏,他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但就在即將觸碰到她的一瞬間,那只手又頹然地落了下去——可惜他明白得太遲了。

左手手臂的衣袖被輕輕捋起,露出上面猙獰可怖的血紅色圖案——骷髏頭的嘴巴裏爬出了一條蛇,老實說,這可不符合雷古勒斯的審美。

但相當荒謬的是,就在幾個月之前,他還費盡心力想要得到它——因為那是得到黑魔王認可的標志,只有食死徒裏的核心成員才有資格被刻上這個印記。

可直到加入食死徒後,雷古勒斯才發現,無論是黑魔王還是食死徒,和他想象中的都相差甚遠,甚至讓他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起初他還以為那是他的錯覺,或者是食死徒中上不了臺面的個例,可惜並不是。

就在開學之前,他被帶去參加了一次突然組織的襲擊活動,被襲擊的是一戶麻瓜與巫師結合的家庭——一個女巫嫁給了一個麻瓜,還生下了兩個孩子,這樣的既視感讓他想起了他那個幾年前就被除名的堂姐,安多米達,他知道她和那個麻瓜巫師有了一個女兒。

食死徒們打的旗號是,清除巫師敗類,維護巫師血脈的純粹,雷古勒斯一開始並不覺得這有錯,直到那群食死徒開始用鉆心咒折磨那對年輕恩愛的夫婦。

而他們的孩子,被用束縛咒困在了一旁,只能被迫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在鉆心咒的折磨下發出淒厲的尖叫。

大的那個孩子差不多到了要來霍格沃茨讀書的年紀,大概對巫師界已經有所了解,正目眥盡裂地怒視著食死徒們;小的那個還只有六七歲,被這場景嚇得嚎啕大哭,甚至隱隱有了魔力暴動的趨勢。

雷古勒斯心裏充斥著不安與困惑,他望向旁邊的貝拉,發現她正欣賞著那兩個小巫師臉上崩潰的神情,雷古勒斯忽然喪失了詢問的欲望,因為他悲哀地發現,這裏只有他一個異類。

但是貝拉還是察覺了他的異常,在食死徒們終於折磨夠那對可憐的夫妻,終於用索命咒解決了他們之後,她強硬地拉著雷古勒斯走到了那兩個小巫師前,命令他對他們用索命咒。

“既然你選擇了加入我們,就丟掉你被姑媽姑父養出來的怯懦。”貝拉抱著手臂站在他旁邊,脫口而出的是毫不留情的譏諷,“你必須動手做些什麽,才能證明你有資格得到那位大人的看重,別讓其他人瞧不起你。”

那兩個小巫師大概也已經明白自己接下來要遭遇什麽,但剛剛目睹父母死亡的他們,心中的怒火已經燒掉了面對死亡的畏懼。

食死徒們也圍了上來,以一種審視的戲謔的眼光打量著雷古勒斯。

“嘖,貝拉,你弟弟跟你可一點都不像,看他,連索命咒都不敢用——”

“該不會是個靠裙帶關系上位的軟腳蝦吧,哈哈哈哈!”

貝拉任由他們嘲諷自己的弟弟,有時候甚至還會接上一句:“他被我姑媽他們寵壞了。”

雷古勒斯覺得,剛剛還想問她安多米達會不會也可能遭遇現在的情況的自己傻得可笑,貝拉大概早就已經不把自己視為布萊克家的一員了,她心裏只有自己在黑魔王眼中的地位。

他也明白,如果自己此刻不動手,那麽之後面臨的,將是食死徒們的輕視與排擠,可是他實在沒有辦法,這是徹徹底底的謀殺,會造成靈魂的分裂——哪怕他反對巫師與麻瓜的結合,也沒想過把這類人趕盡殺絕,連未滿十一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最終,是聞訊而來的傲羅“拯救”了他,可惜他們依然沒能救得了那一家人。

一片混亂之中,兩道綠光閃過,那兩個孩子也沒能活下來,而他則收獲了貝拉失望透頂的眼神,持續了很多天的反胃,以及一顆驚慌失措的心。

雷古勒斯唯一慶幸的是,黑魔王並不知道這次行動,也沒有聽聞他的表現,而在那之後不久,霍格沃茨就開學了,雖然他也知道,他加入食死徒的消息已經被傳開了,他在學校的處境也會變得不同……

但他並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整個霍格沃茨裏值得他在意的人,大概只有兩個。

一個已經背棄了他們共同的家族,與他這個原本最親密的弟弟形同陌路。

另一個……他並不知道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薇爾並不知道,他在禁書區外徘徊了很久,看她依然像往常一樣過來,在他們慣常待著的角落裏看書,就像他並沒有加入食死徒時一樣。

她似乎並不排斥繼續與他共同處在同一個小空間裏,但雷古勒斯害怕這只是自己的猜測,或許就像西裏斯還有很多食死徒對他的評價一樣——真難得他們竟然會就某件事達成共識,他的確是個軟弱的人。

可是,再軟弱的人,面對自己真正渴望得到的東西時,大概也會憑空生出點勇氣來。

所以他還是在這個並不合適的時間出現在了她面前,而她的反應助長了那本來弱小的勇氣之火,他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不將她拖進充滿了汙穢惡臭的泥淖之中,或許已經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宵禁的時間就要到了,雷古勒斯叫醒了薇爾,在她帶著睡意的迷茫眼神裏,對著那雙藍色的眼睛念了句——

“一忘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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